1949 年,中國大陸的政權更替,中國很多地區的修生都湧到香港去。湯神父想起那段日子,不無感嘆:「我接受培育的修院位於漳州,後來為了逃避共產黨,我便跟同院修生一起遷移到香港,先到多明我會所管轄的玫瑰崗安頓,後來再在華南總修院繼續讀書。

1956年,我們這班廈門修生在香港晉鐸,本該前往高雄服務,但後來出現了職務調配上的問題,嘉義監牧區的牛會卿監牧(嘉義後來昇格為教區,牛監牧便正式晉牧為主教)為我們細作安排,我們便到了嘉義展開傳教牧民的工作。那時候,我們每個月開十五台彌撒,教區給我們450台幣,相等於15美元,但我們要繳付5美元的傳教費用,淨得10美元來生活和傳教。」
「那生活不是太苦了嗎?」我忍不住發問。
「哎呀!我們傳教只為天主,不為錢的。」湯神父說,顯得有點孩子氣。

金門傳教事事難
湯神父又繼續說:「我們這班廈門修生快將畢業時,在湖南傳教的羅寳田神父專程到香港來看我們。羅神父說金門本屬廈門教區,我們晉鐸後,很該到金門服務。

但晉鐸後,我們都到嘉義服務去了。過了幾年,羅寳田神父又來找我,告訴我金門有幾千個教友,望教的也有數百人,請我前去。我跟另外兩位教友一起回應了,前去金門,但服務了幾個月以後,發覺每個主日都只有大約十七位教友參與彌撒。我覺得很奇怪,後來再三猜想,羅神父所說的教友人數很可能是來自他自己的一套計算方法:臺灣的公教徒人數佔總人口的百分之一,而金門的百姓和軍人的人數總和是三十多萬,按百分之一的比例計算,便有3000多位教友,而領救濟品的居民都是望教者,所以有好幾百人。」

「不錯啊,領救濟品時是要上教堂領的,可算是望教吧! 」我說。

湯神父繼續說:「金門既然沒有教友,那怎「真是很慘啊!」湯神父嘆了一聲:「我當時已經45嵗了,又不懂英文,老實說,真的不知道如何可以修一個教育碩士學位。我考慮了很久,最後還是決定一試。

到美國以後,我去到密西根州的米蘭。該市的學區分有幼稚園、小學、中學、和高中,督學員是一位教友,他安排我跟小學三年級英文差的學生一起補習英文,同時,我又去修讀密西根大學的英語課程。

當時有兩個公開的英文考試TOEFL和Michigan Test,密西根大學的碩士學位的入學資格必須在85分以上,我考了很多次都是60多分,但我仍不斷地考,終於有一次,考到70多分。我便去見密西根大學教育系的教授,請求他收我作旁聽生。教授答應了,但旁聽只可以修一個學科,外加修一科英文(英文不計學分),如果英文科成績在B或以上,第二年便不用再修。

英文學科的老師是一個年輕的女士,她說的話我一句也聼不懂,上課時同學笑我便跟著笑,這樣讀書真的很慘。幸好,到了考試,她讓我們寫讀書心得,如果文章寫得好便可以過關。

我選擇了寫保祿宗徒傳記,結果居然不錯,考了一個B,第二學期便不用再修英文了。」湯神父得意地笑了,接著說:「第二學期不用修英文課,我便雄心萬丈,選了三科。我當時很天真,以爲自己在修院修過心理學和哲學,便選修教育心理和教育哲學,以爲這樣會有幫助,誰知道是一點也不同的。我翻開心理學的教科書,一頁便有十多個生字,我於是翻字典,不斷地翻字典,一點一點地讀。這還不算慘,哲學課更慘,教授指定了一本教科書,但他卻不斷講課,從不翻開書本。我一句也聼不懂,只好跟讀英文班時一樣,看見同學笑便跟著笑。

我又嘗試錄音,回家聼很多次還是不懂,後來找來一個當小學教師的教友,請他替我聼,可是,連他也聼不懂,她說上課錄音只能錄到三分之一, 如果不知主題是什麽, 就不能懂, 那我該怎辦呢?」雖然湯神父在談的已經是很久以前的經歷,但我仍能感覺到他當時的無奈和無助。

想著想著,我又聽見湯神父說:「到了考試,教授說我們可以參加考試,可以寫論文,我根本不懂, 沒法應付考試,當然選擇寫論文。教授出了很多題目,我毫不猶疑便選了『我的教育哲學』。

選題以後,我去見教授,請他指示如何寫這篇論文,他很詳細地指導我,我卻一點都聼不懂,教授命我去見副教授,副教授也是一樣,任他怎樣解釋,我依然不明白。最後,我靈機一觸,去找米蘭學區那位督學幫忙,請他為我相約高中、初中、小學及幼稚園的校長,詢問他們當地不同班級的教育哲學,而我自己過去也在學校當過幾年教育職務,對教育也有一些體會和理念,再找來許多有關教育的中文參考書籍,便開始寫了。我的腦海每閃過一個念頭,便寫一張字條,然後每幾小時看一次,組織論點。」

湯神父說到這裏,呵呵大笑起來,說:「上課時,我一句話都聼不懂,可是,我的論文卻拿了個A。」

以他刻苦自勵的性格,能夠取得好成績,我一點也不意外,可是,我還是有點不明白:「你的語言能力不夠,文章是怎樣寫出來的?」

他說:「我翻字典啊!不停地翻,不停地寫。」

「那是說,你只是聼講能力很低,但讀寫能力是足夠的。」我又問道。

「是啊!是啊!」他滿臉笑容地說。

「我最後的畢業總成績還在B+以上呢!得到教育行政碩士學位。」湯神父「咔」的一聲笑了出來。我看著這位年近九旬而依然精神飽滿的神父,真是無限欽佩。絕不放棄就是成功的關鍵,讀書如是,做事如是,做人更必須如是。

樣牧民呢?後來,羅神父在金城蓋幼稚園,要我兼任該區本堂,但依他的個性,到教區領來的錢馬上便花光了,我真拿他沒法。羅神父這人好像聖人一樣,睡得很少,吃得很粗糙。居民有什麽問題,他都想盡辦法幫忙。他從美軍顧問團得來很多貴價藥物,居民有病有急症的,他立刻便前去治理,他的藥很有效,救活了很多人。金門這地方很窮,羅神父常常開著貨車,四處救病扶貧,行了很多善工,深得居民愛戴。到了現在,金門還有一座花園是以羅神父的名字命名的。

可是,我得不到經濟上的支持和獨立,是無法蓋學校的,即使蓋好了學校,亦未必能夠按時支付教師薪水。我看事事不得要領,便向臺灣的羅馬教廷大使館反映情況,然後回到嘉義教區等待消息。

這一等就是好幾年!幾年以後,聖母聖心會有一位人稱范主教的神父前來找我,請我再到金門去服務。我向他解釋金門正在實施軍法戒嚴時期,每天太陽下山前一小時便開始戒嚴,直至第二天日出後一小時才解禁。居民工餘不能外出,傳教變成不可能的事,唯一可行的方法,就是到學校教書,辦學生宿舍,透過教育工作著手傳教。

范主教極力支持我的計劃,可是,我是華南修院畢業的,教育資格並未得到臺灣承認,無法教書。范主教便提議我先到美國去修讀碩士學位,再回金門辦學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