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還是矇矓半曙,便出去散步了。草地濕漉漉的,才走了幾步,一雙布鞋已然濕透。曦微的晨光溢彩,灑落在枝頭上,一眨眼間,露珠便改換了華裝,晶瑩璀璨,像寶石,又像珍珠,散發著柔和的光芒。我想起了希臘神話中那位女神,她一淌淚,人間便有了朝露。這個早上,女神的眼淚特別多,是哭了長長的一個晚上嗎?拜倫說:「未哭泣過長夜的人,未能語人生。」這位夜夜悲泣的女神所活的究竟是怎麽樣的人生呢?不,是「神生」!我彷彿看見女神的珠淚,滴滴答答地落到空氣裏。我把她擁入懷內,輕聲問:「怎麼哭了?有什麼不痛快呢?天地都浸滿你的淚水!」女神偎進我的心湖內,幽幽一歎:「萬方多難哩!天地都在痛!」我聽見了,心也隱隱作痛起來。

我默默地邁出了左步,心底喚了一聲「耶穌」,接上右步,又輕聲喊一句「耶穌」,一步一步地、專注地、靜悄悄地,呼吸、腳步、「耶穌」,好像同心扣似的結合在一起。我要讓這些腳步治療心痛,我要讓這些腳步治療萬方的傷痕。

凝聚在葉尖上的淚痕慢慢乾了,草地也沒那麼潮濕了,似乎那位盪漾在我心湖內的女神已平靜收淚。

我又想起另一個神話,農神的女兒嫁與地府之神為妻,天神宙斯恩准她每年探訪娘家六個月。女兒每次歸寧,母親心花怒放,蕭條的大地立刻重現生機。女兒辭母回家,草木迅即凋零,萬象蕭殺。

我審視枝頭上濃密的新葉,嫩黃未綠,枯黃的細草亦輪候著給綠意梳妝,便知道農神的女兒已剛歸寧,一陣陣的春意是母親愛女的溫柔,會女的喜悅。唉!農神之女,陰府神之妻,一草一木,一花一葉,萬象枯榮全在你,多矛盾的身份!多身不由己的人生!哎!不,是「神生」!

我的呼吸、步伐和「耶穌」又再拍和起來,一顆心滑進了一片純全的沈默中。我深吸了一口氣,空氣清新得清脆。

這天早上,我特別感謝上主,感謝祂賦予人間神話,為大化增添色彩,為大自然注滿深情,萬物有情,人生才會可愛。這天早上,神話和耶穌陪著我走,走完了屬於這個早上的一段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