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初閱讀聖經,讀到「你應當愛近人,如你自己」(瑪22:39)一語時,感到大惑不解。為甚麼耶穌只命我們愛近人,而不是博愛天下,待人人都如自己?我俯首沉吟,近人,當然是指摯愛親朋,但若只懂關心身邊的人,這份愛是不是太狹窄呢?可是,耶穌又怎會教導我們去培養狹隘的心胸?
後來對教會的道理漸有認識,明白到近人其實是泛指天下所有人,我又開始想,那耶穌為甚麼不乾脆說:「你應當愛全人類,如你自己。」?
這疑團就像一卷參不透的天書,在歲月的烘焙下,悄沒聲地慢慢泛黃褪色。而我那顆血紅的初心,給風雨浣滌經年,亦早已發白僵化,再也不懂得去發問。然而,上主是善師,祂絕不會忘掉學生不懂的功課。
昨天走過花攤子,媽媽突然嚷著要買一盆百合花。我心裏很不情願,家裏的花多著,早已無暇照顧,但看她興致勃勃,唯有順著她的意思,選了一盆。才到家,媽媽便立刻忙著澆水施肥,飯也顧不得吃,我只好像訓孩子似的催促她先吃飯,再賞花。一個晚上,那盆花,她不知看了多少回,而且不斷向我報告:「有個花苞裂開了!」「裂得更開了!」「哎呀!快要開啦。」我沒好氣地虛應著:「哦!」「是嗎?」「知道了!」態度一點也不積極。
但我的冷淡並未能起到半點掃興作用,媽媽仍是喜孜孜地進進出出,監察著花開的進程。突然,一陣濃郁的花香在空氣中飄漾開來。我心中一動,隨即聽見媽媽高興地說:「開花啦!」便走過去看看。半開的花兒,清新可喜,意態撩人,我突然想起《晚餐廳祈禱》,聖母好像有一片訊息說過:你們是我的百合花,撒殫每次用詭計謀害你們,你們都變得更純潔、更美麗、更煥然一新。想起了日復日、時復時地護持我們的在天慈母,心中不自覺地昇起了一縷孺慕的感思。我的目光滑落到媽媽面上,發覺她的笑容中,竟流露著幾分稚氣,活像一個心滿意足的孩童。我猛然醒覺,如果剛才我堅持己見,沒有買來這盆花,寫在這副笑臉上的,恐怕是怏怏不樂的神情了。
真慶幸買了這盆百合,讓媽媽歡喜了一個晚上,真是太容易,太簡單了。很多時,人只要勉力去做一點點自己不願意做的事,便可以為他人帶來無窮喜樂,促進人與人之間的和諧。這種喜樂可能很短暫,但如果有很多很多類似的短暫串連在一起,便可以成為天長地久的幸福!
愛這門功課實在太艱深。耶穌很瞭解我們,即使我們眼界如何廣闊,抱負如何高遠,但能力有限,未學行,先學走,只會碰得焦頭爛額。所以,我們必須從根本學起。祂要我們從近人身上開始鑽研,懂得了不斷讓步的藝術,不斷犧牲的精誠,才有力量去宏觀宇宙。否則,普愛眾生只是一種非常抽象的感情,一個高不可攀的理想。
若望宗徒說過:「耶穌所行的還有許多別的事;假使要一一寫出來,我想所要寫的書,連這世界也容不下。」(若二十一:25)耶穌的教訓又何嘗不是。祂的智慧太高深,文字的表達能力又著實有限,千言萬語也未能寫出祂萬份之一的神聰。
要領會祂的教訓,一生也不足夠!
如果我們所能擁有的一生有花不完的時間,那為了體味祂的廣闊高深,要付出千千萬萬年月又何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