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說,失眠是一種酷刑。應付這種「酷刑」,我擁有非常豐富的經驗,只要不翻去覆來地掙扎,乖乖躺著,隨便想想一些美麗的人和事,又或一些愉快的經歷,安詳地靜候好夢來臨,這個刑罰也不算太「酷」。
這一夜又是個無眠的晚上!
萬籟安靜得好像只有我一個人與天地共存。黑暗團團包圍著它的獵物,我安靜地躺臥著作俘虜,但很奇怪,我意識到自己竟與黑暗漸漸交融。我突然想起,在大地還是一片混沌空虛的時候,黑暗已先光明而存在。(創一:2)我感到很內咎,世人總愛逃避黑暗,總愛怨責黑暗時常無理糾纏,阻礙我們的幸福,卻不曾想起,在天主的創造中,它竟是最原始的「存在」。
既然是最原始的「存在」,那當然是天主睿智中最重要的設計!我的心頭一震,隱約窺見一星一閃的奧秘。原來,黑暗是一切的開端!原來,「黑暗乃光明之母」!
對黑暗的認識有了新方向,我便熱烈地向它伸出友誼之手,它亦報以溫柔的擁抱,我還彷彿聽見,它輕輕地為我詠唱安眠曲:
…有人叫你做水平線,有人叫天涯
天和海,由你來分開,還是縫攏?
——多詭秘的一條拉鍊啊
要是能找到你的鍊頭
我就能拉開空間的面具…
(《水平線》余光中)
如果水平線真是一條拉鍊的話,拉開了,天涯的另一邊到底是甚麼面目?會不會是我所思所念的故鄉?會不會是人類的最後歸宿?人啊人!我們最終的歸向!
如果水平線真是一條拉鍊的話,黑暗就是一張包裝紙,包裹著「光明」這份禮物。我懷著拆禮物的喜悅,小心翼翼地去打開這個可以吞吐半個地球的包裝。於是,晨光射出第一線清暉,「天空中出現一隻雁、三隻、五隻…雁陣用世界上最大的一個民族的文字在穹蒼上寫了一個鋪天蓋地的『人』字。」(《苦戀》白樺)
人啊人!人類的起源是一個多麼令人震撼的巧合!世界上每一個民族的歷史都以神話開始,但無論有多少個民族,無論民族與民族之間相距有多遠,大家都擁有一個共同的傳說,就是:神用泥土塑造了人。
在中國,女媧用繩子投入泥漿裏,然後舉起繩索一甩,泥漿灑落地上,隨即變成一個一個活人。新西蘭的土著說,有一位名叫塔內的神,用自己的血和了河邊的紅泥,然後向這泥人的口鼻吹一口氣,泥人便活起來了。還有澳洲、古希臘、非洲、阿拉伯等等民族,都在傳說著類似的故事,跟我們聖經所述説的天主捏土成人不謀而合。真是巧合嗎?
遠古的人類,交通、資訊網絡隔閡得很,彼此可能根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,但對於自己如何來到世界,卻抱著同一種觀念,理由似乎有點懸疑,除非…除非這是一個事實!天主造人以後,隨即把人原來是土的事實銘刻在人的心裏,希望人類知道自己的出身,永不忘本,永遠不敢妄自尊大。
黑夜已經消散,晨光快樂地來催促我起床!一個無眠的黑夜就這樣輕輕巧巧地過去了,也不覺得是甚麽酷刑。
感謝黑暗帶來光明!感謝天主創造萬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