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七六一年八月,中國成都城西的浣花溪畔刮起一陣狂風,捲走了一間茅屋頂上的茅草,一個貧病交煎的老人待要撲救,卻不知從那裏鑽出一群孩童,抱走散了一地的茅草,逃進竹林裏去,他無力追趕,除了唇焦口燥地呼喚外,便只有倚杖長歎。過了一會,狂風止息,竟又下起雨來,可憐茅舍漏水,沒得一寸乾爽,床上本已破爛不堪的被舖,灌了水更是又濕又硬。他蜷縮床上,冷得一夜無眠。
屋漏更兼逢夜雨,換了是平常人,即使不怨天怨地,亦會自傷自憐,長嗟短嘆。可是,他卻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,拋開個人的憂傷,想念起他人的苦難來:「安得廣廈千萬間,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……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。」(茅屋為秋風所破歌)自己命蹇時乖,還想著犧牲自我,去為天下寒士謀個安身之所這份情操,即使放在天主教會的天秤上,也無愧一個「聖」字吧!不錯,他就是詩聖杜甫,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杜甫。
杜甫年青時,一心要報效國家,為天下百姓造福。可惜唐玄宗愛上了楊貴妃,縱容楊家兄妹驕奢淫樂,而且無心國政,大權旁落在楊國忠手上,挑起戰火,把人民推向亂離悲哀的命運。
杜甫居住在今天名之為杜甫草堂的茅舍内,創作《茅屋為秋風所破歌》的那天晚上,只有四十八嵗,其實一點也不老,可是飽經憂患,一副身子摧殘至甚,感覺上很老很老。他一生顛沛流離,窮得兒子都餓死了,老來又無家可歸,全家居於船上,輾轉飄零,最後病死舟中。真是悲哀!但從他的詩作而觀,這種慘淡的命運絕不是他個人獨攬的風霜,他,根本就是整個民族的縮影。而這種種窮愁困頓的真實民生,絕對不是高坐朝堂上的一支史筆可以述說出來的。
史筆想學習杜甫,能刻劃時代的血肉,故而策馬揚鞭,走過離亂,越過昇平,來到二零一一年的秋風裏。飄了一地的紅葉,纏著它的馬蹄,求它稍事居停,以抄錄這個時代的風塵。
史筆於是抬眼望向美國,看見很多房子空置著,沒有人居住,又發現街頭巷尾,蜷伏著許多露宿的人家,接著,那邊廂又來了一大群隊伍,嚷著要進佔擁有全國百份之九十九的財富的華爾街,史筆長聲一歎,在歷史身上寫上:「富者愈富,貧者無立錐之地,古今同之。」
史筆轉面再看希臘,搶入眼簾的是它美麗的海岸線,但上面紇立著一座高聳的債台,大煞風景。史筆還待細看,背後卻響起喊冤的聲音,史筆連忙回頭,看過究竟,原來是卡達飛的靈魂,扛著二千億的民脂民膏,凶神惡煞地飄到史筆跟前,控告利比亞全體人民合謀把他殺害。
史筆看見卡達飛無禮又無理,看見揮霍無度的所謂成功人士,再看再看,地極八方都在痛,都在飲泣,楊國忠與楊玉環的面貌頓然浮現眼前。史筆慘然一笑,發覺自己趕了一千餘年的路,人間的故事絲毫未改,改換的只是人物與時空。史筆終於意識到,以歷史為明鏡,去創造艷陽與青天的理想實屬虛幻,如果人性的本質,依然刻劃著自私,只慕個人的權力、享樂和虛名,即使再走一萬年,故事一樣舊酒新瓶。
史筆舉目看天,擲筆慘呼:「天哪!這個時代,最大的危機不是經濟衰退啊,你們衰退得最慘的是心中的愛情!
變吧!你們求變吧!祈求上天恩賜你們身處任何環境都能體恤他人的愛心吧!盡力去愛,合力去愛,才可以創造艷陽與青天!」
它目中含淚,振臂高呼:「歷史一直在等待這一天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