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葉就像阿拉丁神燈故事中的毛毯一樣,會飛。我在樹下仰望,黃葉已開始脫落,在半空一陣緩一陣急的,高高低低,轉了一圈又一圈,舞得累了,才不情願地降落到地上,貼地滑翔。

 

    記得有一年,我身上架著十五磅重的鐵架,腳上拖著二十磅重的鐵球,獨臥在醫院的病床上,痛得死去活來,窗外有一樹紅楓,默默地陪伴我。我產生了一種幻覺,以為它是十字聖木,血紅的寶血一滴一滴地落到樹葉上,我偷偷把抖顫著的手探進枕底,死命捏著裏面的玫瑰唸珠,輕輕問道:「耶穌啊耶穌,祢和我,誰痛得多些呢?」滴血的楓葉回答我說:「你的痛已融入祂的痛裏,早已分不開是你的還是祂的了。」

 

    又有一年,我們集體到離本市以外兩小時車程的一個農莊。適值秋涼,滿山蒼翠早已變色,紅橙金黃褐綠,層層疊著層層,力逼眼底,鎖住了人的呼吸。拜完苦路,轉入玫瑰經小徑,兩旁排列著整齊的樹木,紅葉舖了一地。我隨著人群,踩在厚厚的、軟綿綿的葉毯上,突然感到十分嬌貴,我是天地君王的女兒,公主的身份,祂舖了紅地毯來迎我歸去。我悄悄把冰冷的手探進口袋裏,緊緊地捏著裏面的玫瑰唸珠,輕輕問道:「耶穌啊耶穌,我怎比得上祢的高貴,那有資格在聖父所舖的紅地毯上行走?」躺在地上的紅葉回答我說:「父親的眼中,那有不高貴的女兒呢?」

 

    去年,葉姓的子孫,飛越半個地球,飄到我建立在樹下的家園。歡樂的歌聲,燦爛的笑容,焙紅了整條街的樹葉。我心裏掩抑不住紅葉題詩的浪漫,便在門前撿拾紅葉,一個孩子就是一首詩,姪兒姪女,加上女兒,我要找尋五片最美的紅葉。我把暖烘烘的手慢慢探進口袋裏,温柔地捏著裏面的玫瑰唸珠,輕輕問道:「耶穌啊耶穌,紅葉題詩,祢可否教我造一首很美很美的詩?」在空中飛舞的紅葉回答我說:「把自己交付給祂,就是天地最美最美的詩篇!」

 

    今年,我所居住的街道上,樹葉還沒有變紅,便黄掉了,開始脫落。我若有所失,傻呼呼地駕著車,到外面的街道上去尋找北國金秋的芳訊。似乎,今年的葉真的不及去年紅,是我記錯了,還是秋風不夠勁急,搧不紅滿城的楓樹?

 

    今年的葉怎地不紅了?是否人間悲劇太多,天地慘然動容,紅葉的粉臉隨著失去血色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