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有感知,地有靈,人與地之間,跳動著一種類似血緣的脈搏。移民,就像離開了母懷,寄養在別人家裏的孩子,活得適意,活得自在,卻牽不動那種血脈相連的情懷與感性。

 

香港,居住著我親我念的人,是我夢我憶的故鄉。去國二十三年,我在那塊生我育我的土地上,只烙下不足一百天的足印,但那段親子情緣,依然浩淼,依然深刻。時日到了,我就要起來,尋找我的母鄉!

 

在鐡鳥的銅牆鐵壁保護下,我不由自主地向前高速滑行,最後沖天而起。之後,我就像傳説中的神仙,鶴駕祥雲,神氣地以533哩的時速,去長征八千哩的空間。

 

十五小時的飛行,充分地證明了人體是一具經不起考驗的皮囊,酸痠疼痛,百味折騰,猶幸,堅持到底的人是有福的,就像流亡世旅,其間難免頓挫風塵,但只要含忍,故鄉的土壤總有一天會踏在腳下!

 

完成了入境檢查,終於可以正式踏入香港。放眼一看,黑壓壓的人海,力逼著通道的圍欄,而我,早已看見擠在人叢中翹首遠盼的侄女兒。

 

認親真是莫大的喜悅!悲歡離合都是上主的恩賜,未經歷過傷別那種摧肝裂腸的苦痛,那能體味團聚的歡愉? 侄女兒把我們送到侄兒子一早已為我們準備好的寄身之所。才踏進酒店大堂,侄媳婦已尾隨而至,她緊緊地把我和媽媽一一擁在懷裏,深情地說:「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。」她這一說,立刻勾起我的盈眶熱淚。真的,我們都在等待這一天,等待能夠團聚的一天!

 

我的兩位兄長過世得早,遺下侄兒侄女七人,可能是舐犢深情須託寄,都跟我很要好。但最難得的,連侄媳婦也一樣感情親厚。人與人能和諧共處,真是很美麗的一種感覺。美,就是愛,就是天主。

 

侄兒侄女有感我們回來甚少,對於我們的諸般需要格外體貼和周到,而且輪流安排節目,讓一家人可以常常暢聚天倫。他們就像衆星拱月似的,噓寒問暖,圍繞身旁,我跟媽媽也樂於前呼後擁,作其三個星期的女王。

 

我們都覺得,「別時容易見時難」,能夠相聚的日子就像稀有的寶石,太少,太珍貴,必須格外珍惜。為了把這段時光凝聚成寳鑽似的回憶,永恒地在心底的暗角散發柔和的光芒,大家都願意盡最大的努力去相親相愛。這段日子,孩子間即使或有嫌隙,亦都暫且放下,甚至磨平菱角,彼此修好。

 

聖伯多祿手中執著的鑰匙有兩把,一把金色,一把白色。我彷彿看見金色的一把在宗徒手裏閃閃生光,提醒著我,因耶穌的苦難,才打開了前往天國的大門,這份天福,是天主白白的恩賜。我們這一家子人,這次得以團聚,享受天國也似的幸福,同樣是白白得來的。這份恩賜,除了特別感謝受苦受難的基督外,實在不知道何以圖報。

 

我迴眸再看那柄用來打開自己心靈的白色鑰匙,它好像在告誡我,必須運用自己的自由意志,去回應上主愛的言語。

 

的確,天主的恩賜是白白賜予的,我們如何回應,全在於自己一念之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