尋真
一天早上,我駕著車,跟在一輛校車後面。車上有一名小孩,扭著頭向我揮手,我看他圓嘟嘟的臉紅樸樸的,天真爛漫,十分可愛,便也向他揮揮手,他看見了十分興奮,乾脆別轉身來,跪在椅子上,熱烈地擺動小手兒,我們便這樣互相揮著手,走了頗長的一段路。我突然感到,自己像個孩子第一天上學的母親,把孩子送上校車後,依依不捨地在車後追蹤。
我所追蹤的是甚麼?所不捨的又是甚麼?真的是那素昧平生的小孩,還是……那份「真」?一份不為甚麼,就只為那一刻發之於情的感覺!
「真」,一種發乎自然的情感,不為目的,不望回報,簡簡單單的一種情懷,清清純純的一點感觸。
人於呱呱墮地的一刻,心靈有如初雪後的原野,潔白無瑕;又像千年巖洞裏的寒晶,至純至淨,透射著造物主的靈光。童稚,散發著無窮魅力,一個笑容,一滴眼淚,都足以令最鐵石的心腸為之一軟,即使行為胡鬧無理,亦會得到包容,甚至贏得一笑。但生而為人,可以哭哭笑笑、胡鬧荒誕、隨心所之的幸福非常短暫,隨著年齒之增,孩童受到社會氛圍的薰陶,受到教育的約束,便要開始「守規矩」。所謂循規蹈矩,就是放棄自己的愛惡,納入社會的秩序,作人人認同的行為,這樣才能與世往還,和平共處。
為了共融,放棄自我,屈己從人當然應該,而且是必須的。然而,久襲俗態風塵,當初的面貌,早已破損變形,原始的真趣,無異於濁水捲清波。唉!似乎人愈圓融,愈得體,「真」便藏得愈深,失得愈多。
我們總喜歡指責表裏不一致的人虛偽,但人立足於世,又有誰敢不加修飾,以真我示人?人間真的有人能毫不作假嗎?
我們對人不敢敞開心扉,已經很可憐,但連對天主,我們的父,也一樣無法交出自己內心的那一片「真」,就真是太可悲可憫了!
孺慕之思,本來是一種天性,孩子眼中的父,是一個巨人,他無所不能,無所不知,孩子全心依恃,全心信靠,一心一意要以父親為榜樣。然而,我們的大父在天,聰明才智能力,比之於人間椿庭,優勝何止千萬倍,但身為子女的,要毫無保留地去仰慕祂、熱愛祂,為甚麼會這樣困難?要真心真意地去依靠祂、效法祂,為甚麼會是一種痛苦的掙扎?
是因為我們缺乏了一點甚麼嗎?或許,是因為我們的心太嘈雜吧!「一個滔滔不絕的靈魂,內心是空洞的,缺乏基本的德性,也缺乏與天主間的親厚關係。」[1]既然關係不親厚,又怎能掏出內心那一片真呢!
靜默的世界,是尋真的好地方,我願去尋幽探秘,好去體味與主相偕的那份幽趣。祂的情,我的愛,舐犢深情,正是永恆的真趣!
[1]聖女傅天娜日記 #11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