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兩個星期,我漫步到公園去。湖面還在結冰,散滿一湖的水鴨,不知是曉夢未醒,還是給冰封住,全都悄沒聲的,一動不動。我傻呼呼地站在那裏,也是一動不動,心想,它們在水中,不,在冰中,到底冷不冷。突然,一陣風刮面而來,相信是代鴨兒回答我的問題吧!我冷得直發抖,遠處有一隻鴨兒伸長了脖子,猛地搖頭,不知道是否也在發抖。我感到那急速擺動的聲音傳來,但四周一片寂靜,我不禁起了疑問,到底聽見的是我的心,還是耳朵?

 

前兩天,我又大清早到公園去看鴨。湖面已破冰,鴨兒快樂地游來游去,「嘎…嘎…」「嘎…嘎…」地叫,這次很清楚了,是耳朵聽見!天氣仍覺料峭,但我急著趕早探春,冒寒選了一張長椅坐下,聼風,聼鴨,聼故事。

 

聼記憶給我陳述一個「水」的故事…

 

「一直以來,民間有個廣爲流傳的故事,說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英國首相丘吉爾,孩童時曾掉到水裏去,命懸一線。就在危急的當兒,有個園丁奮不顧身跳到水裏去,把丘吉爾救起。丘吉爾的父親帶兒子去拜訪這位園丁,想要答謝。但這園丁雖然家境貧寒,卻很有氣節,當下便婉拒丘吉爾勳爵,說:『我只知道救人是天職,決不圖回報。』丘吉爾勳爵看他的孩子聰明伶俐,不禁動了憐才之念。當時的社會,教育雖不能說是貴族專利,但費用高昂,一般人家絕對難以應付,他於是對園丁懇下說辭,說:『閣下高風亮節,我十分景仰,可是,你有沒有想過,孩子是需要栽培,才能成材呢?』最後,園丁終於答應由老丘吉爾付費,送孩子去學校接受教育。

 

丘吉爾勳爵果然獨具慧眼。這個天資敏悟的孩子,得到時雨之化,慢慢地茁長成杏林中的一樹奇葩。他,就是研發出抗生素盤尼西林的費明醫生。

 

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,盟國擂起戰鼓,共同抵禦德國的侵略,丘吉爾卻在這時候,在一個重要的元首會議中,染上肺炎,命在旦夕。費明醫生聞訊,立刻風塵僕僕地趕去診治丘吉爾,丘吉爾這才藥到病除。」

 

我從記憶中走了出來,看見水鴨像一艘艘開動的小船似的,盪起湖面上無數漣漪。我想,當年丘吉爾掉下水裏的時候,是什麽天氣?有今天這樣冷嗎? 寒氣好像愈來愈逼人,我站起來走動,讓身體暖和暖和,我走得很慢,心思不自覺地又滑進了丘吉爾和費明的世界裏…

 

「丘吉爾遇上費明父子,得到兩次活命之恩這種緣分,不但關係到當事人的一生,還牽引著近代史上整個人類的命運。試想,第二次世界大戰沒了丘吉爾,今天的世界會是什麽局面?醫學界沒了費明醫生,人類的醫藥發展又會有什麽面貌?

 

這故事最動人之處,在於雙方都流露出人性的光輝,一個急人之難,不望回報,一個感恩在心,切意圖還。這施與受之間的情懷,激盪著一種微妙而美麗的衝突,因著這衝突,才孕育出一種造福人間的力量。」

 

一陣冷風灌進頸項裏,我開始禁受不住這樣的氣溫。湖水映入眼簾,我突然感到一陣心痛,四周的景致一片慘白,好像我的心…

 

「人世又何嘗不是一個海,一個孽海,世人沉淪其内,無法自救,天主子爲了拯救我們,親自跳進這水裏。祂也像園丁費明一樣,不求回報,假若人人都抱有老丘吉爾那種感恩圖報的熱情,自會激發無窮力量,把祂的贖世功業伸展到地極,延續到永恆。可惜世人忘恩負義者實在太多!

 

耶穌所跳的水到底有多冷?」

 

實在太冷了,我開始走上回家的路,可是,思緒卻像發動了引擎的小船,在我的心湖上開動…

 

「丘吉爾與費明的一段淵源,確實很有意思,但可惜是虛構的,費明醫生稱之為『美麗的寓言』。費明醫生在給朋友的一封書信中,清楚說出,他的父親從來沒有救過小丘吉爾,他亦沒有前去診治病重的首相,那位救治丘吉爾的醫生所用的藥物,亦不是他所研發的盤尼西林,那是德國人的出品。英國人誤以爲是盤尼西林救活了丘吉爾,實因當時戰局緊張,披露敵國出品救活了己國抗戰的靈魂,生怕打擊士氣,所以傳媒刻意地失實報導。」

 

我愈走愈快,心思還在轉:「人喜歡故事,故事愈是傳奇,便愈吸引,愈富戲劇性,便愈深入人心。所以,天主喜歡給我們講故事。祂在舊約中教厄則克耳先知說寓言,講比喻。到了耶穌,更親自說很多故事。那些故事發人深省,我們領會了多少?我們聽到的,又到底是心,還是耳朵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