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時的中國人言語不通,民情不同,要互通心意,便要透過一個過程,居於東方的先民稱之為寄,南方稱之為象,西方稱之為狄鞮,北方稱之為譯[1]。我們現在所說的翻譯,相信是沿襲了北方的用語。

 

   從事翻譯,是要征服一國文字和另一國文字之間的距離,把作者的思維感受從一種文字帶到另一種文字裏,途中的困難,只有認真從事過這種工作的人,才能明白個中滋味[2]

 

   魯迅先生是個作家,也是翻譯能手,魯迅全集共有二十冊,其中一半是翻譯作品,以字數而論,更是譯作多於創作,所以他深深地體會到,「翻譯並不比隨便的創作容易」。翻譯要進入化境,必定要善於揣摩推敲,善於表達,善於鍊詞。翻譯絕對不是一揮而就的事[3]

 

   香港教區已故主教徐誠斌是象寄的高材。思果先生[4]說過,若論翻譯的快而準,徐主教一上馬,便無人能望其項背。徐主教精通中英雙語,天份悟性俱佳,才華橫溢,無論是中譯英或英譯中都是高手。他在晉牧之前不久,曾表示過很想把禮儀祈禱書籍翻譯成中文。

 

   有人以為,徐主教為了侍奉天主,牧養祂的羊群而放棄了翻譯的抱負,但我卻認為,他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的才華和抱負,他只是換了一個方式,投身去翻譯一種更精奧更美麗的語言。他透過高尚的情操和辛勤的工作,把天主的思維感受從天國的語言翻譯成人間語言,讓世人讀得明白「天主是愛」的真正意義。

 

   徐主教牧守香港只有四年(1969-1973),但高瞻遠矚,集中了整個教會的力量,檢討過去,策劃將來,作出很多重要的建樹。在社會方面,他十分關注醫療、教育和社會福利各種服務,特別是教育,更是不遺餘力。

 

   一九七三年四月,香港文憑教師為了爭取合理權益,宣佈罷教,杯葛昇中試。徐主教十分關心學童的升學問題,認為事態嚴重,於是挺身而出,充當橋樑。四月到五月間,徐主教致力從事斡旋工作,為學童和家長請命,他對教師說:「我 們為學童請命,為家長請命,為整個社會請命,為香港教育前途請命,請你們支持今年的昇中試 。」同時,他亦對教師的訴求深表同情,願意為他們爭取到可喜的結果。

 

   可惜,到了五月二十三日,噩耗傳來,徐主教心臟病發,息勞歸主。港督、政要、基督教派領袖、社會賢達、學生、家長以及教師,盡皆深表哀痛。

 

   我有一位朋友,是當年教師運動的核心成員。她說,當時的教師大多有感,徐主教是因為擔當斡旋工作,過於辛勞,引致心臟病發,是以舉殯當日,數百名文憑教師,預先到墳場迎柩,一片哀慟。這位朋友不是基督徒,但因為徐誠斌主教這種捨己忘私的行為,感動了她,是以數十年來,對於天主教會,格外尊敬。

 

   作為橋樑,職責就像雙重翻譯似的,把說「象」的一方的立場、困難和願望,帶到說「寄」的一方去,讓說「寄」的一方讀明白了,再把「寄」的思維願望帶回「象」那裏去,如此巡迴往還,最後彼此瞭解,取其中道,和氣收場。徐誠斌主教在那次罷教事件中,運用了最高深的「翻譯」技巧,去征服官方和教師之間的思維距離,雖然出師未捷,但他確實付出了最真誠的心,付出了自己的生命。

 

    天國的語言,徐主教真是翻譯得「信達貼」[5]



[1]   禮記.王制篇

[2]  余光中先生的高見。余光中先生詩文雙絕,文評獨到,譯藝精純,是多產作家。

[3]  黃邦傑先生的高見。有譯作多種,著作有《譯藝譚》一書。

[4]  思果先生是散文名家,曾一度為香港公教報撰稿。思果先生亦精研譯事,著有《翻譯研究》和《翻譯新究》二書。

[5]     思果先生的高見:信是忠於作者的原意,達是讓讀者讀得懂,貼是貼切,讓讀者充份瞭解原文的文體、氣勢、說話人的身份等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