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交織著憂患與安樂,一般來説,都是痛苦的比例較重。很多人都說,天主愈愛的人,吃苦愈多,教外人聼見這說法,很難接受,認爲如果此話屬實,這樣的天主又何堪信賴!其實,吃苦的個中玄機,是世人憑藉自己的經驗歸納出來的一個結論,還是天主的至理,一天未面見天主,都無法得知到確實的真相。但有一點,卻是肯定的:要愛,就要犧牲,愛得愈深,犧牲就愈大,吃的苦也就愈多。

 

70年代末期,中國興起了一種文學創作潮流,稱之為傷痕文學。在這思潮下誕生的作品,主要是探討「文化大革命」給人民在精神物質上帶來的傷害,對國家民族前途作出深刻的反思。

 

也許是因爲長居海外的緣故,在衆多傷痕文學的作品中,我比較偏愛劇作家白樺筆下的《苦戀》。劇中人淩晨光是一個畫家,才華橫溢。在國家多難之秋,淩晨光以藝術去宣傳反内戰、反飢餓的訊息,爲了逃避追捕,誤上了前往美國的巨輪,被逼流亡海外。

 

自由世界是藝術家的搖籃,淩晨光憑藉驚世才華,在異國的藝術天地中贏得盛名。然而,成就並不是淩晨光所追求的夢想,他所追求的是一段愛情,一段對祖國的深情。

 

内戰結束,走進五零年代的新中國,令人喜悅,令人振奮,令人鼓舞,淩晨光和當時許多海外華僑,抛棄了舒適的生活,抛棄了名譽地位,回到所思所念的故土。但可惜,淩晨光很快就發現,建設祖國只是一個美麗的夢,他的愛情變成了一份刻骨的單思。

 

但無論環境如何惡劣,際遇如何坎坷,淩晨光都沒有放棄心中所愛,他依然創作,依然期望自己的作品能為國家前途開

創出新希望。然而,國家的苦難愈來愈深,淩晨光一直積壓心頭的義憤和哀思終於爆發了。一天,天安門上出現了一幅《屈原天問》,吸引了很多沉默而悲哀的眼睛。「畫中的天空烏雲滾滾,屈原披髮仰面,高高舉著雙臂指向蒼天。」淩晨光慿畫去作申訴,慿畫去哭泣國家的命運。

 

之後,淩晨光便開始了逃亡生涯,藏身於葦蕩之中,最後病死在雪地之上。臨終前,他在廣闊無垠的雪地上爬行,完成了他一生中最後的一幅作品。

 

那是一個巨大的問號,問號的那一點竟然就是他蜷成一團的身軀!他以自己的死亡發出質問,他質問國家,質問蒼天,屈原在《天問》中一口氣問了173個問題,而淩晨光卻把靈魂深處的諸般痛楚化成了一個巨大的問號。

 

淩晨光的問號令我十分震撼。對於人世間的悲哀和無奈,我也常常感到哀傷,但同時間,我的耳畔亦彷彿響起一個歌聲:「我的人民啊!難道我虧負了你,我甚麽地方對不起你,請你答覆我。」(基督的譴責)

 

人類覺得天道不仁,要去質問天。但人類又有沒有想過,天不是像父親一樣化育我們,扶持我們,深情地把自己的聖子遣送到人間嗎?但人間又如何對待了這個「天」?

 

天人之間互相質問,衝突的癥結究竟何在?聖女傅天娜常常在神視中看見行刑的士兵如何想盡辦法去折磨耶穌,心痛之餘,也不禁問:人的心腸怎可以如此惡毒?她最後得出一個答案,就是:愛與罪碰頭!

 

兩極碰頭,人(罪惡)藉著傷害人去傷害蒼天(愛),人受傷了,要質問天,天呢?祂只好藉著受傷來回答人的質問。這是一種多麽沉重的悲哀!

 

如果我們說,淩晨光代表著全人類用「?」來作質問蒼天的符號,那耶穌就是用「╬」來作質問人、回答人的標記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