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言
香港中文大學崇基書院的天主教大專聯會，欲研討柬浦寨問題從天主教立場有如何看法；想探討從天主教的聖經與神學的觀點有何分析。他們前來訪問我，請我對此問題發表意見。雖然我與他們談了兩個多小時，作了一個全面的剖白，但是意猶未盡，唯恐有所遺漏，故藉本文詳加發揮，以作爲我教内教外關心世人之士的參與。
我所着重的，是從聖經的人類史和現代社會思想潮流來看柬浦寨問題，而不是從柬浦寨來分析柬浦寨問題。這一點是與一般分析世局，或政治動向的文章有所區别。
一、難民逃亡史
聖經中以民的遷徙與流亡巴比倫，可說是以民充滿了痛苦教訓的歷史。而難民潮又成了二十世紀的特色。由於戰爭、飢餓、迫害、天災，而使歐洲、亞洲、非洲和中東的百姓，成千成萬，被迫離鄉背井，甚至因逃亡時所遇到的種種危險而家破人亡；
這可說是人類最大的悲劇。
從一九一七年蘇聯大革命，有一百五十萬以上的白俄人與猶太人逃出蘇聯，散佈到中國上海天津及歐美各國。一九四九年以後，中共統治大陸，最少估計有三百萬以上的中國人，逃到香港、澳門、台灣和世界各地。一九五○年代越南戰爭由南北越逃出的越南難民，至今亦有二百多萬以上。一九六一年古巴革命以後，難民湧入美國及其它中南美洲的國家，亦在十萬人以上。一九七一年，東巴基斯坦戰爭，估計有七、八百萬人逃入印度，給已窮困的印度，帶來更重的負擔。世界各地的難民潮尚在增加，而柬浦寨與阿富汗事件，又增添了局勢的緊張，加促了難民問題的嚴重性。
二、戰爭對人類的命運
從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，至一九一八年結束。再從一九三七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由中日戰爭開始，再到一九四五年德國與日本先後投降爲止。除此之外，韓戰、越戰、中東之戰、北愛爾蘭，一直到越南、柬浦寨、阿富汗，可說世界無時不在戰爭之中，而更有許多國家的内戰，和爭取殖民地獨立的戰爭，可說世界無處沒有火藥味。
從越南的大逃亡到柬浦寨大屠殺，使人聯想到以民的歷史，也想起猶太人被希特勒大屠殺慘劇的重演。人們對歷史容易淡忘，而對新發生的事件容易激發反應。尤其以香港人面對難民洶湧入境，更感受到問題的嚴重，威脅的加強。人們會問：是否第三次世界大戰已經來臨，今後人類的命運又將何去何從？這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，也是一切關心世局人心的思想界，所憂慮而無法得到統一答案的問題。我們所要找出的答案，不是從政治情勢和軍事力量去分析，我們要從聖經歷史的教訓和宗教神學方面來解答這一問題。在我們正式討論這個問題以前，先讓我們概觀柬浦寨的慘狀。
三、柬浦寨悲劇
柬浦寨本來是一個美麗而富饒的土地，但是經過多年的戰亂以後的今日，已經變爲淒慘荒涼的地方。在這中印半島的一角，所能見到的只是長滿野草的田地，和在飢餓貧病呻吟死亡邊緣的百姓；他們有的已經餓死，有的在戰火中變成了炮灰。超過一百萬以上的人的屍骨堆積如山，無人殮葬。只有廿五萬人徘徊在西北部邊界，等待機會逃生。從去年十月逃出來的有十萬多人，但是總共有二百多萬人等待外面的援助，否則即將餓死。
最殘忍的是越共所扶持的柬共政權，寧願看着人民餓死，也不願國際救援機構運
送糧食；他們因爲不願意讓外界看到共産政權的黑暗殘暴，不願意讓這些不服從共產黨統治的人民生存下去；故此，他們拒絕救援機構的幫助。
據一九七五年的統計，柬浦寨共有人口八百萬，但現在所生存的只有四百萬而已。柬共在短短四年中，平均每年消滅了一百萬人口；這種殘暴的政策，可說比之希特勒之屠殺猶太人，尤有過之。
現在我們要問：這些百姓爲什麼要受如此慘無人道的迫害？爲什麼他們要受這麼重大的痛苦？他們到底有什麼罪要受這種飢餓、流亡、孤苦無援的遭遇？更有一些教友要問：天主爲什麼讓這些悲慘的事件發生，難道天主不是仁慈的嗎？祂爲什麼忍心見這麼多無辜的人死亡？由於這些問題，引起了作者數月以來的苦思，故此設法從聖經中、神學中找出答案。以下也就是苦思研究以後的一點心得。
四、聖經的啓示
從聖經中，我們可以找出許多啓示。我們許多時只當作聖經故事是「神話」去念，而沒有從中汲取深入的寓言和啓示，所以我們也就馬馬虎虎當作故事地念了而已，沒有汲取教益。就如諾厄方舟及巴貝爾塔，已經給我們人類一個很具警惕的啓
示，只因爲當時的人類驕傲自大，只顧追求人性的慾望和邪惡，追求物質的享受和偶像的崇拜。這樣，天主在經過很多先知的勸告和預言之後，才讓他們受到懲罰。
我們再從以色列人的歷史來看，天主爲了要實現祂救贖世界的預言，祂召叫了亞巴郎成爲選民的聖祖。在那些充滿邪惡和偶像異端的民族中，祂要爲將來的救世主選出一個純正的宗教的民族。教導他們唯一的天主才是人類的主宰，命他們抛棄其他民族所有的邪惡和異端，但是這個被選的民族，並沒有完全遵守天主的命令。
我們可以看到，當梅瑟領導他們離開埃及，經過曠野時的反抗不滿；當梅瑟正接受天主十誡牌的時候，他們也正在崇拜金牛。雖然這個民族後悔了，天主也寬恕了他們，但是以後的歷史很清楚地告訴我們：當以色列民族背叛天主的旨意的時候，天主就讓他們受到相當的懲罰。因爲天主不願意人類崇拜邪神偶像，祂更禁止淫亂荒唐，尤其是祂最不能容忍的，是選民與異族和邪教的子女通婚。那時所謂的異族邪教，特別是指那些在近東一帶以淫亂作爲祭祀邪神的罪惡。故此，天主才命令梅瑟頒佈了許多與異族不同的禮儀，包括割損、取潔和其它許多的法律，來保護提醒他們，去堅守純正一神的宗教。
天主雖然揀選了這個選民，使他們排斥異端邪教，忠於誡命；但是就算在聖祖子
孫的名單中，也留下了許多罪愆的史蹟。即以達味王和撒羅滿爲例，在忠心耿耿的信德中，仍有陷於情慾和謀殺忠臣的罪惡發生。撒羅滿更在晚年失節，以致造成了國家的分裂。
我們從整個舊約中，更看到以民不但離棄天主，而且多次殺害先知，不聽先知的警告，反而去崇拜偶像，故此又遭遇了亡國和流徙他國，被異國奴役的命運。
五、現代世界思想潮流的影響
舊約中以民的歷史可以說是人類歷史的縮影。而以民的命運也可說是人類命運的預兆。我們很容易把世界上所發生的事分開地域來講，但是這種方法不能幫助我們綜觀全貌。如果我們把聖經中的觀念，推廣到整個世界和人類，則我們可以從神學中探測出一些答案的線索，也可以深入地了解人類爲什麼會發生這些不幸的遭遇。
世界的思想可說非常複雜，因受各種不同的文化、宗教、哲學和政治因素所影響。但是，我們大體上來說，可以把世界分爲社會主義的共產世界和資本主義的自由世界，而這兩個世界的思想，前者可說受馬克斯思想所控制，而後者則受民主自由思想，個人主義、資本主義及存在主義等錯綜複雜思想所影響。這兩個世界的思想主流，可說都在引導人類走向偶像崇拜的迷途。
首先我們研究馬克斯思想。它基本上否定了人類精神的價值，又再否定了人類的精神根源 造物主。他們所崇拜的是物質世界 — 唯物論。他們要在這個世界上建設新天地，以代替天主的神國和天堂。
他們認爲宗教是人民的鴉片，天國是神話世界的夢幻。故此他們要建巴貝耳塔，他們又搜集人們所有的金銀去鑄造新的金牛 — 偶像。他們甚至也塑造一些人民領袖作爲偶像，作爲百姓的救星。爲了使人民達到理想中物質的天堂，他們不但奴役人民，剝削人的勞力；而且不斷的階級鬥爭 仇恨 來消除與這理想不合的「壞份子」和「階級敵人」。換句話說，他們最終的目的，是要世上所有的人變爲物質、機器人、野獸人，完全背棄天主和天主的誡命 — 愛的誡命。
在自由世界中，在資本主義的社會中，我們也看到相似的偶像崇拜。我們所看到的一般社會，雖然人們在自由民主的氣氛中生活，但是又有多少人善用了民主自由呢？一些最講民主自由的歐美國家，政治人物是靠金錢勢力和宣傳去購買選票。一般人們在自由民主中，要求廢棄許多以真理爲基礎的法律；爲了追求金錢、物質、名譽、享受，以致在個人主義，存在主義的口號下，爲了個人的利益，可以犧牲社會的
公益；爲了私人的慾望，可以抛棄真理和道義。這種思想把個人作爲自我崇拜的偶像，而拋棄了天主真神和祂的誡命。
在自由世界中雖然人們不直接否認精神的價值，雖然人們仍有享受宗教自由的權利，但在社會中流行的思想主流，已把現有的物質享受當作宗教，代替了天主，蓄意地去背叛了天主。他們把宗教信仰作爲生活的點綴，和達到自己更美好物質享受的一種工具；這不是真誠的宗教，也不是對真理的服從，更不是對天主的崇拜；因爲他們崇拜的是自己和世界上的物質、金錢和享樂。其它一切，不論宗教也好，精神價值也好，只是一種工具和方法，是一座橋樑。當他們一切順利時，什麼都會抛諸腦後。當他們遭遇到災難時，又會去求援於宗教的力量，重視精神的價值。但是以這種心態去崇拜天主，豈能算是真誠的呢？
六、人類命運的研究
耶穌對世界的命運已有很清楚的描繪，他曾感慨地預言：「你們要謹慎，免得被人欺騙，因爲將來有許多人假冒我的名字來說：我就是默西亞（救世主）；他們要欺騙許多人。你們會聽到戰爭和戰爭的風聲。…… 因爲民族要起來攻擊民族，國家要起來攻擊國家；並且到處有飢荒、瘟疫和地震。」（瑪廿四：4 – 8）以上的這段預言，不是在許多地方應驗了嗎？
同樣，以下耶穌的一段預言也在應驗：「那時，人要交付你們去受刑，要殺害你們；你們爲了我的名字，要爲各民族所憎恨。那時，必有許多人跌倒，互相出賣，互相仇恨；許多假先知要起來，欺騙許多人；由於罪惡的增加，許多人的愛情必要冷淡。唯獨堅持到底的，才可得救。」（瑪廿四：9 – 14）
看了耶穌對世界動亂與災禍的預言，我們可以很清楚地明白，今日社會的罪惡，人與人之間的缺乏真誠，互相仇恨欺騙，國際間沒有正義和信譽，政黨之間的鬥爭，學術與思想界之間的狂妄放肆，新聞媒介之隱瞞真情，不切實爲社會之悲慘事件作證，許多荒謬的學說在腐化羣衆，道德標準之喪失；加以專制苛政在奴役人民，使億萬人民，得不到宗教信仰的自由和人權的建立；而資本主義的剝削勞苦大衆，使他們終日的工作得不到應有的待遇；這些都是違背正義、壓制人權、離棄真理、違反天主創造人類的原則，引致人類趨於自我滅亡之途徑。
現在我們要再問，難道人類的災禍、痛苦、戰爭、流亡，是天主所願意的嗎？難道這也是天主安排的嗎？難道是這些受痛苦的人自己罪有應得嗎？他們當中許多是無辜的嬰兒，許多是善良的百姓；他們中更有的是奉公守法、敬畏天主、熱心侍主的教徒。天主怎能容忍，讓他們受這麼多的重大的痛苦磨折呢？
我的答案是，難道耶穌不是無辜的嗎？他不是天主聖父的唯一獨生子嗎？他爲什麼要受十字架的苦刑呢？同樣，天主所愛的良善的人民，在這個世界上擔負了更重大的使命，他們不但要在痛苦中爲真理作見證，而且爲了整個人類的淪亡，他們以呻吟、死亡向罪惡的權勢控訴，向邪惡的霸權者，與破壞和平正義的政權控訴。
今日的國際機構已喪失了他們的力量，聯合國在多次不義的勢力控制下，喪失了它的尊嚴，因爲人民的呼聲在喊：「我們要巴拉巴，我們不要耶穌。」他們正在驕傲瘋狂地喊着：「誰是天主？誰是救世者？什麼是真理？我們才是！強權就是天主！武器就是救世者！鬥爭才是真理！」因此，從拿破崙、希特勒、史達林、毛澤東都變成了人類的救星！而許多醉生夢死的人，也在跟着潮流的浪花，而更有無數的人羣被麻醉、被潮湧、被利用，而可悲痛的是，被逼去崇拜這些所謂的「人類救星」。
由此可見，人類崇拜偶像的代價，是多麼可悲？人類崇拜唯物論的後果，又多麼可痛？而少數人的驕傲、野心、專橫、權利的慾望、黨派的鬥爭、偏激的民族主義所付出的代價，所給予人類的災禍又是多麼重大？這些違背天主的聖意，抛棄真理和正義的後果，所給予人類遭受的戰爭、死亡、痛苦、流離、飢餓的災難難道是天主所願意的嗎？天主難道喜歡見到柬浦寨的悲劇嗎？祂難道願意人類自相殘殺嗎？祂難道願意看到越南的、南北韓的戰火嗎？
我們肯定地說，天主根本不願也不忍見到這些悲劇的發生。祂之所以忍受了人類的邪惡、偶像和唯物主義的崇拜，從而醒悟反省，摒棄導致人類毀滅的邪惡，再次回歸於對天主唯一真神的崇拜。
我一開始就說，我們不能把柬浦寨問題分開來說，它是關係到整個人類的問題，就如北愛爾蘭、中東、阿富汗、伊朗，甚至在香港海面逃亡沉船的問題，香港的難民及木屋區火災問題，香港的露宿街頭者凍死了人的問題，都值得世界上每一個人當作反省的資料。
當宇宙的各星系都在和諧地追隨天主的旨意在運行時，而我們人類 — 這個宇宙間的一個小小的星球上的人類世界，爲何有如此不協調的動亂和悲劇？人類世界在科學昌明的今日，更應看得出這只是一個人類家族，一個包含着各種種族和文化、語言和風俗的家庭，他們都應效法那優美的、協調的宇宙的旋律，才能達到真正的幸褔，才能使這個世界的人類享受到在天主的慈愛中的自由、正義與和平。
